一开始，真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故事。
在他们那个队伍中，于老年纪最大，但他和年纪最小的于达理关系最铁，他既像个哥哥，也像个父亲一样教导着这个刚入伍不久的兵蛋子。
因为于老觉得自己年纪渐长，脑袋和腿脚都远远不如以前，在这样的情况下，他更有可能死在战场。
虽然他并不是明天就要死，才会那么耐心地教导年轻人，但是明天和意外，谁也不知道哪个会来。
其实，最早的时候，于老和于达理的关系也并没有那么好。
这要从他们队伍中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说起。
于老的娘是大户人家的通房，但他娘被当家主母卖给瞎子当媳妇儿，所以他到底是土豪的庶子，还是瞎子的儿子，谁也说不清。
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是同村，就在队伍中总讲这个事儿，还总给于老白眼看。
于达理才入伍，啥都不懂，连人情世故都不懂，听人讲了这件事，他还惊讶地跑来问于老，这是不是真的。
于老当时感觉没脸，当然就讨厌上了于达理。
后来，他还和于达理掐过架，被点名批评过。
只是，没过多久，因为一件事，让他俩恶劣的关系终于好起来了。
有一次，于达理的爹来看望儿子。
于达理的爹，也就是于满仓的爷爷年轻时反对过封建王朝卖国求荣，作为积极分子散发过传单，因为这个，于爹被打废了一条腿。
于爹走路的时候，只能拖着残腿，一点一点地挪，看上去有点儿滑稽。
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就在大家伙面前学于爹走路，故意拖着腿，怪气人的。
于老冷眼瞧着，还以为于达理会像和自己干架那么凶一样，冲上去揍人一顿。
没想到，于达理没吭声，只低着头，把他爹带来的吃的给大家分了。
说不清为什么，于老却特别生气。
气到火冒三丈！
你个小兵蛋子，平常到我面前张牙舞爪的，结果让别人欺负了，却咋像个缩头乌龟，老实巴交的！
可能是因为气不过，也可能是因为他对讨人厌的家伙也憋着一股火，更可能是于达理和他一样，都是家里人是让人轻视的存在，他才会因为这个起了同病相怜的心思。
所以，于老冲上去就把讨人厌的家伙给揍了。
当然，后来他们光检查就写了老鼻子多，写到他们快吐了，宁可死也写不出来了。
然后，莫名其妙的，于老和于达理好起来了。
两人还都姓于，不了解情况的，会误认为他们是亲兄弟。
只是，没过多久，他们就雄赳赳，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。
然后，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地没了。
第一个没的，是那个讨人厌的家伙，他为了给大家伙争取撤退的机会，为了让兄弟们活下去，他二话没说扑上去挡枪子了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，有时候，兄弟们是一个一个的没了，有时候，是一群兄弟一下子就没了。
这特别让人没实感，跟做梦似的，转过头，好像还能瞧见前不久一起分享过冻土豆的兄弟的脸。
“你先吃。”
“你先吃。”
“你磨叽个屁啊，让你先吃你没听见啊。”
“你故意让我说这么多话是不是，你故意让我浪费力气是不是，我就看着你，看你到底吃不吃！”
“你瞅啥！”
“瞅你咋的！”
……
这样的对话仿佛还在耳边。
这样的对话也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才有。
因为再后来，兄弟们越来越少了，大家的话就越来越少了，尤其到冷天的时候，吃的东西更少了。
也用不着把冻土豆推给兄弟吃了。
因为冻土豆也没有了。
他们弹尽粮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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