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朱总管，以你我之间的情份，说话不必如此生分。”
天气已经变得暖和了，李弘茂身上穿着淡黄色的圆领袍服，从年龄来说，他也就开始束发，自然也没有戴这时代流行的软脚幞头，看上去还脸嫩得很，却已经是这个国家的话事人。
不过和他的容貌比起来，他说话的语气、眼神和表情倒是十分成熟，更重要的是，他现在的身份摆在这儿，谁都不会因为他年龄小而轻视他。
至少表面上是这样。
李弘茂的话让朱廷禹脸上笑开了花，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，最重要的就是君王的态度，李弘茂一开口就肯定了他们之前的情义，这让朱廷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，他试探着问：“那奴婢便称大家如何？”
“大家”这个词让李弘茂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远在杭州的赵氤氲，她在秦淮河亮出招牌的时候，也是被人称为“杨大家”的。不过他也无意去改变一个习惯的称谓，只能淡淡一笑说：“你觉得自然就好。”
朱廷禹陪着笑了笑，眼前这位官家，他原先是熟悉的，只是随着身份的变化，这份熟悉也跟着变化，他也在努力地适应。
李弘茂让朱廷禹把宫人的名册拿来，却并没有急着打开来看，而是继续像闲聊一样地说：“朱廷禹，我如今也是官家了。”
先前李弘茂提到情份，让朱廷禹松了一口气，这时候李弘茂直呼他的名字，他才真正放松了下来，笑容也由陪笑变成了由衷的笑，回应道：“是，大家如今乃是大唐天子，九五至尊。”
李弘茂呵呵一笑，说：“可是这大唐也是我们自称的，这九五至尊也是我们自称的。这天下自称九五至尊的人，如今坐在大梁城里的耶律德光是一个，太原城里的刘知远想是也已经称帝了，此外成都的孟昶、番禺的刘晟也都自称皇帝，一个天下，就有五个皇帝，还有诸多没有称帝，实则等同于皇帝的王。对了，我还少算了一个，西南还有个大理国，人家的国君也是称皇帝的。”
朱廷禹道：“我大唐烈祖皇帝乃是前唐宪宗皇帝第十子建王之后，法统最正，其余不过都是僭越称帝的藩镇罢了。”
李弘茂笑了笑，作为后来人，他很清楚古人给自己确立合法性的这种操作，实际上他爷爷李昪出身微贱，跟唐宪宗的儿子李恪也没什么关系。不过，他当然不会去证伪，只问：“朱廷禹，你说我这个官家的位置，坐得稳吗？”
朱廷禹赶紧摆出了一副严肃脸，非常认真地回答说：“大家是先帝钦命的太子监国，先帝大行，大家继位乃是天命所归。况且大家受命于危难，亲冒矢石，浴血杀贼，武功之盛，亦不输太宗皇帝，若论文采，大家便凭一曲《青玉案》，历代帝王，怕是也只有魏武才能与大家相提并论了。”
“你这马屁拍得太过了。”朱廷禹把李弘茂比作了魏武帝、唐太宗，马屁拍得震天响，不过是真是假李弘茂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。他摆了摆手，其实他要说的不是这些务虚的评价，但是架不住朱廷禹自己要脑补，所以他更直接地说：“你以后说话也不要尽捡这些好听的说，我倒是也不要你做魏征，但是，咱们之间，还是敞亮一些更好。”
朱廷禹这才明白李弘茂想要了解的是什么，他思索了一下，说：“大家，前面齐贼谋逆，若说余孽，只怕还是有的，但只是些跳梁小丑，不足为虑。”
李弘茂说：“我这么跟你说吧，我在这个位置上能不能坐稳，取决于三个方面的因素，第一，是宫廷内部，你说的这方面隐患是有的；第二，是朝廷内部，齐贼谋逆，背后是宋党，如今宋党虽然已经土崩瓦解，但根深蒂固，我也不能把他们连根拔起；第三，则是我刚才跟你说到的天下六帝，我大唐即便得国最正，但论国力，自保尚且不足。你如今要做的，就是第一条，帮我把宫廷内部理顺。”
绕了半天，朱廷禹才发现李弘茂绕回到皇宫内部的人员编制上来了。他知道李弘茂虽然不像他爷爷那么简朴，但是也不喜欢太过铺张，现在他当了皇帝，皇宫大裁员是肯定的。而李弘茂把这个事情提高到安全层面，也是堵死了朱廷禹在裁员过程中徇私舞弊的可能。
否则，后果就是他根本不能承担的。
李弘茂看到朱廷禹已经领悟了，这才打开朱廷禹拿过来的名册，虽然他也在皇宫进出了好几年，知道这南唐虽然自称大唐，缩水了又缩水，但是打开名册，他才发现至少在宫人的数目上，这自称的大唐还是在很努力地向曾经的大唐看齐的。
也不多，太监有一千多人，宫女有两千多将近三千人。比起大唐时代宫廷内动辄数万宫女似乎只是个零头，但是，这个南唐和过去那个大唐，哪怕是最动乱，最虚弱的时候的大唐比起来，也不过就是零头而已！
“内侍和宫女，圣尊后和圣尊妃那边适当多留一些，我这边能遣尽遣，保留一个最基本的人数就行。出宫的宫女，让户部派专人来对接，适合婚嫁的，允许她们自寻良人婚嫁，家人尚在的，也可以让他们回家，若是都没有着落的，户部给他们安排婚嫁。内侍自谋生路的，给他们出安家费，那种有一技之长的，务农也好，经商也好，宫中可以先扶持他们几年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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