欠债还钱，天经地义。拿了营里东西送人相当于预支工钱，活是要干的。还有另一个原因则是做一天和尚就要撞一天钟，旭子说的对，既然已经做了这该死的安西兵，就只能继续做下去。
烦了在清晨走进大帐，看得出来，郭华对于他来还是挺高兴的。
摆着沙盘的桌子被挪到了最里面，上面密密麻麻的做着标记，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东边的吐蕃人正在越来越近。
“将军……”，“叫四叔吧”，烦了刚要说话就被打断。郭华并不掩饰对烦了的欣赏和期待，甚至特意放下了手里的木尺，在安西军中，对待小辈的照顾和宽容是无处不在的。
“四叔，我想看看营里的兵册和辎重册子”。
郭华意外的看了他一眼，随即扭头对那个独臂书吏道：“拿给他”。
把两本薄薄的册子拿在手上，烦了小心的找个角落翻看起来。
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了，安西在西域是万里孤城汪洋扁舟，早已经陷入绝境，没有翻盘的可能了。
他曾很努力的试图做些什么逆天改命，结果无一例外都失败了。被吐蕃四面封锁的安西百货匮乏，仅有的作坊都在为战争服务，硝石硫磺这种本来就非常小众的东西更是难匿其踪，他也试着挖土煮硝提纯，寻找硫磺矿，试着制酸……最后只得到一团不猛烈的烟火。
他最后明白了，一个人在原始条件下想发明什么大炸逼的难度太高了，或许有人能做到，但自己肯定不行，他曾私下里向老郭提过这事，被拒绝了，因为他自己都不敢保证需要多少时间，吐蕃人肯定等不了多久，安西不能把仅有的力量浪费在不确定的事情上。
打不过，守不住，他又想到了跑，他用了很多时间和精力研究山川地理，最后也放弃了。
龟兹到关中，万里之遥，一路都不是大唐地盘，就算所有安西兵一起走，也不敢说到大唐的时候还能剩下几个人，况且他也知道，老郭绝不会同意的。所有人都知道，老郭必然会与安西共存亡，至于那些老家伙……谁知道呢。
至于自己往回走，烦了从来没考虑过。别说吐蕃人，先克服狼群，沙暴，马匪，水源，荒漠，这些再说吧……
认命的烦了只能混吃等死，只能随波逐流，不过他觉得旭子说的也对，不管死活都要做点什么，躺着等结果不是老子风格，就算是死也要给吐蕃人找点麻烦。
大战略上没办法，只能从小处看看了，没法削弱对手就只能想办法增长一下自己的力量，所以他来了。
册子简陋的一塌糊涂，正兵有个数目和名字，辅兵则只有个大概数目，连名字都没多少，至于各族征调来的人连大概数目都没记。粮草，军械辎重，牛羊牲口更是混乱不堪，烦了合上册子开始发呆。
安西的衰弱体现在方方面面，大量优秀的管理人员被消耗也是其中之一，连续不断的征战使得这类人才越来越少，比如那个独臂书吏掌管着营里的兵册，比如目前掌管后营辎重的老鬼，这二位说实话真算不上合格。
少将军光作战的事就已经忙的不可开交，哪里顾得上管理这些琐事，只要知道营里暂时不缺粮草和军械就万事不管了，所以营里各方面的混乱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。
山谷里总共有千人，战马牲口一千多头，粮食草料每天要消耗，还有负责放牧的牛羊，战兵消耗的军械箭矢，还有各种药材工具的储备和消耗等等，这些都是非常繁琐的小事。
可军中哪有小事，烦了认为长时间的混乱总有一天会累积成大事，拖累军中效率，影响战力，把小事理清一下应该能增加一点力量，这就是烦了想要着手的地方。
“发什么呆？看出什么来了？”，郭华放下几份书信问道。
烦了苦笑道：“将军，咱们二营这也太乱了”。
郭华不以为意的道：“乱吗？只要弟兄们不乱就不是大事”。
看烦了有点发愣，又压低声音解释道：“烦了，乱不乱都没关系，不会太久的，等打完这一仗再说吧”。
看着他的眼神，烦了忽然明白了，原来郭华什么都知道，二营的战力自然就是四百多战兵，其余的那些说白了都无所谓，所以郭华对一些小混乱毫不在意。
说白了，老兵和牧民农夫的差距太大了，职业军人与老百姓的差距比老虎和狗的差距还要大，郭华根本就没在意过那些人，只要二营的四百多安西兵没事，其余的都不值一提。
还有一个言下之意他并没明说烦了也懂了。眼下战事迫在眉睫，就算费时费力梳理的再好，过几天一仗打完之后又能剩下几个……
无力感又一次涌上心头，烦了发现自己根本改变不了什么，只能又一次颓然发呆。
郭华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：“烦了，安西兵不怕死”，烦了抬头看到了他满脸的坚定。
有老兵走进帐篷道：“将军，两边谷口无事！”，是谷口警戒的岗哨，每隔一个时辰要禀报情况，这是死规矩，如果没人禀报，那当然就证明已经遇袭。
见郭华点了头，那老兵刚要出去却又站住了，笑着道：“烦了，那女娃又来了，你不去看看？”。
郭华听了摆摆手笑着道：“慢慢想不着急，先去吧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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