戴恒一只腿刚迈入樊楼门槛，身后赫老三又把他叫住：“老大，要不要咱兄弟过去给你撑撑场子？”
戴恒道：“老三，你的好意，我心领了。可这全是风流名士的场子，你们这群老粗撑得起来吗？好好站岗，待我去博佳人一笑。”
得，老大非要去出洋相，咱们当兄弟的也劝不住。赫老三和赵春涛也不再多说什么了。
戴恒进入清音楼，就有小伙计迎上来。这小伙计是个新来的，见到文士打扮的戴恒也觉得有些面熟，只当是个熟客，高喊着：“大少爷一位，请‘支酒’。”
要进清音楼，先要“支酒”。因为今天是行首打茶围，清音楼的支酒钱涨到了十五两银子。
看来这“支酒”钱是躲不掉的了，戴恒花了十五两银子喝了杯酒，这才进到厅里来。
戴恒东张西望看了一下，厅里已经陆续来了不少人，都是衣着光鲜，穿着绫罗锦缎，一个个非富即贵，戴恒皆不认识。
戴恒新买的衣袍，在里面就显得寒酸。他也没有局促慌张的模样，见墙角还有一个单桌空着，就从容走过去落座了。
落座后就要点菜，戴恒虽是一个人，这顿饭连同给伙计的打赏小费，也花了十两银子。
花钱如流水，戴恒也心疼啊。这行首面都没见着，就已经花了快三十两银子了，一年的薪俸已经花了一半。这买**后世的高档会所还好干。
客人们三三两两各自聚在一堆，富商模样的一块谈论着生意场上的事；达官贵人讲论着朝野趣闻；而清流才子样貌的则聚在一起谈诗论文。各有各的交际圈，圈子之间还会通过一些彼此都相识的人发生交集。
戴恒一边夹菜吃，一边观察想着：这帮人来这打茶围可不是纯泡妞的，主要是来交际、谈事情，还能落个附庸风雅的名号。
“兄台，请问我能坐这吗？”
耳边明亮的话音响起，戴恒抬眼一看，一位玄衣少年立在身侧，只见他肤色如玉，眉目如画，实在是个万里挑一的俊俏哥儿，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。
此时厅里几乎客满，只有戴恒这张桌子仅他一人，还空着几个座位。
“这桌就我一人，如小哥不嫌弃，可以共饮两杯。”戴恒赶忙答道。
“那就叨扰了。”俊俏小哥款款落座。
戴恒忙唤伙计另取一套杯筷。
伙计拿来餐具后，这小哥还给了二两银子的打赏，出手豪阔。
戴恒帮着布菜斟酒，问那小哥：“这位公子，不知如何称呼？”
“我姓江，江阳青。兄台怎么称呼？”
“戴恒。”
他不打算矫揉造作地给自己起个化名。打茶围嘛，老子就是来扬名立万的。
“哦，”江阳青听后仔细辨识了一下戴恒，拱手抱拳，唇角微翘，露出玉颗皓齿，微笑道：”原来是戴英雄，久仰久仰。”
“你听说过我？”
“那是自然，樊楼戴恒打高侨，已在汴梁广为流传。”
呀，我还成名人了？
“哪里哪里，戴某身为护院，分内之事罢了。”戴恒连忙抱拳还礼。
江阳青笑道：“戴兄本就是樊楼中人，还参加打茶围吗？”
“今天戴某并非护院，而是客人身份，点花茶、支酒，都是交了银子的。”
“戴兄换上文人打扮，果然是一表人才。此番戴兄煞费苦心，可是专程为楚行首而来？”
戴恒对这素昧平生的俊俏小兄弟倒也投缘，拿些风话逗他，笑道：“哈哈，不错，戴某别的女子都不要，单单中意楚行首。”
江阳青纵情大笑，惹得邻桌侧目，“昝行首也入不得戴兄法眼吗？听说前晚昝行首遇险，还赖戴兄英雄救美，拦下高侨那厮一拳，饶是如此，昝行首身子娇弱，还是被拳风所摄，晕厥过去。戴兄将昝行首抱在怀中，那时就没有偷香窃玉之念吗？”
“哈哈哈，小哥知道得如此清楚，那晚莫非也在现场？不错，当时情况危急，戴某只管救人，不做他想。”
“哦？戴兄不是还趁机在昝行首腰身上摸了两把吗？”说完，江阳青玉面含笑，伸出手来虚空捏了一下。
乖乖，当时手法如此隐蔽，还能被高人发现？这小哥难道当时就在附近咫尺之地？
“小哥恐怕看错了，戴某心中对昝行首充满敬意，断不会趁人之危。”戴恒不动声色地道，“今日戴某只身赴宴，只为楚行首，要能与花魁娘子共度一宵，足慰平生。”
戴恒在酒桌上胡乱吹嘘，尽显男人本色。
江阳青动容道：“能坐到这会，在这清音楼里少说也花了三十两银子了。戴兄身为护卫，积攒不易，足见戴兄对楚行首一片丹心，此情可昭日月，令人动容，小弟祝戴兄马到功成，抱得美人归！”
戴恒与江阳青谈笑甚欢，大有相见恨晚之感，又对饮了数杯。
“楚行首来了。”不知谁喊了一声。
楚歆风尘仆仆进得厅来，她行步蹒跚，壮似醉酒。
她昨夜几乎一宿没睡，泪也不知流了多少。一闭上眼，这些年与小翠相处的点点滴滴就会涌上心头。她不能坐视不管，也不想在行院里背一个不恤下人、见死不救的骂名。
她是刚结束秦尚书的局赶回来的，游船筵席上，楚歆使出浑身解数，上演诸般才艺，曲意逢迎刑部尚书秦继材。楚行首等闲王府堂会也不会轻赴，此番献艺，秦继材在满船亲朋面前挣足了面子，乐得满面春光，还要给楚歆加倍赏金。
楚歆谢过，不要赏金，借敬酒时向秦继材提及胡小翠之事，希望秦尚书能够出面通融一二。本来和颜悦色的秦继材忽然翻脸，严词拒绝，也不再打理楚歆，将她冷落一旁，只有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一直陪在楚歆身边嘘寒问暖。
楚歆痛惜小翠，也感怀自身。人家高兴时捧你，请你弹曲唱歌，不高兴时就砸你场子，甚至言辞羞辱。贵为行首，也不过是附庸在达官贵人身上的玩偶，供人娱乐消遣罢了。
楚歆意兴阑珊之下，不觉多喝了几杯，吃得大醉而归。
清音楼行首现身，大家俱都起身争相观看。通常打茶围，花魁也是很少露面的。而今居然能见花魁一面，这几十两银子花得已然不亏了。
只有戴恒和江阳青也不起身，作壁上观。
戴恒默默嘟囔了一句：怎么喝了这么多？
江阳青还是听到了，浅笑着看了眼戴恒，悄悄低声说道：“据我观察，楚行首已是大醉，戴兄若能厅上拔得头筹，与楚行首内室晤对，今晚就有机会春风一度。”
江阳青继而邪魅一笑，笑容里蕴含着“你懂的”的意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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