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长征察言辨色，见侯勇涛的神色竟然比在石家大队那会要平静许多，竟显得有些心平气和了。
他不懂到底为什么。
原本他听说自己大队的鱼在电池厂出了事，又亲眼见到众人躺了一地，心中早就吓破了胆。
就算是被人投毒，可终归是自家的鱼惹出来的祸事，又被侯市长亲眼目睹。
他这个书记，怕是做到头了。
没想到，侯市长带人看了中毒的工人，在石家大队的那股怒气，竟然平息了许多。
秦定坤自然也把侯勇涛的反应看在眼里，心中自然明白他为何会这样。
侯勇涛从底层一步步走上来，各种事情见得自然不少，见识远不是石长征能比的。
如果只是石家大队被举报便罢了，偏偏石家大队的鱼又被人投毒。
两件事接踵爆发，自然引起了侯勇涛的疑心。
看来幕后策划这事的人，犯了不小的错误，画虎不成反类犬。
石长征结结巴巴地道：“侯市长，是，是，是这样的，啊，啊……”
他太紧张了，“啊”了几声，依然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。
还没等侯勇涛发作，曹为民倒是抢先训斥道：“石长征，有话就直说，市领导向来明察秋毫，你想隐瞒那是不可能的。”
侯勇涛知道在石家大队接到的电话就是他打的，对他端着官腔说话极为不喜。
此刻听他又摆架子训斥下级干部，眉头一皱。
“怎么，这事曹书记知情？”
曹为民听他说话口吻不善，吓了一跳，急忙摇头。
“侯市长，石家大队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，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侯勇涛嘴角一扯。
“既然不知情，那就闭嘴，听听石书记怎么说。”
曹为民连连点头，暗暗抹了把冷汗，再不敢强出头了。
秦定坤见石长征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，不禁摇了两下头。
“侯市长，石书记太紧张了，不如由我来说吧。”
侯勇涛抬眼看了下秦定坤。
“我是秦定坤，合同上我也签了字，跟石家大队签约的伯威啤酒，我认识公司的老总史蒂芬。
确切地说，我算是伯威啤酒和石家大队合约的牵线人。
如果我猜的没错，举报信上，应该也有我的名字。”
侯勇涛见他长相英俊，说话不卑不亢，对他顿时就有几分好感。
“你倒是挺会猜的，还知道举报信上有你的名字。”
秦定坤淡淡一笑。
“没什么会不会的，举报人既然连合同都能搞得到，那我这个牵线人，他自然调查得一清二楚。”
侯勇涛双手交叉，往会议桌上一放。
“行，那你就代替石书记说说，你们这次签订的合同。”
秦定坤点点头。
“东广伯威是e国总公司在东广投资的一家独资企业，主要是生产蓝啤，未来销售到港城。
因为在生产基地在东广，就想在附近寻找大麦供货商，考虑到过去几年，东广农业局曾在石家大队做过大麦试验，我就把石家大队推荐给了史蒂芬……”
侯勇涛看向市农业局局长代国辉。
尽管代国辉是去年才担任农业局局长，可他是从农业局干事直接提拔上来的。
当初在石家大队试验冬大麦，他尽管没有参与，事情他是知道的。
“对，我记得大概是四五年前的事，是老穆牵头做的。我曾听他提过，说双水公社的土质条件很适合种冬大麦，试验效果也不错。”
“代局长说的很对，去年石家大队曾利用冬季农闲期，种了几十亩的东大麦，品质很好，伯威啤酒很认可，这才签下了供货协议。”
侯勇涛右手拍了拍桌上的合同。
“能利用闲置土地，给农民创收这是好事，可不能本末倒置。
你打算把全村的土地都拿出去给伯威供货，一旦哪年的天时出了问题，冬大麦延迟收割，影响了水稻种植，那农民的口粮怎么保证，向政府交的公粮又怎么保证？”
侯勇涛说话声音并不高，却足够严厉，他神情肃穆，让人觉得不怒自威。
石长征在他的威严下，早就吓得讷讷不敢言。
秦定坤倏然一笑。
“侯市长，您说要用全村的土地来种大麦，是合同上白纸黑字这么写的，还是您从合同上解读出来的？”
侯勇涛听他话里有话，跟代国辉对视一眼。
代国辉拿过合同，翻了几页，指着上面一行字道：
“合同上这不是写的明明白白的吗，要征用石家大队全部的土地，用来种植冬大麦。”
秦定坤接过合同，瞄了一眼那几句话，又翻到合同最后，看了看签名和大队公章，嗤笑一声。
“不错，这假合同做的不错，乍一看，还真像那么回事。”
侯勇涛把手上合同翻了一遍，又拿过石家大队的那份仔细查看一番。
“这明明是一模一样的，怎么会是假的，如果举报信提供的合同是假的，那石家大队这份怎么解释？”
曹为民见侯勇涛脸上怒气渐盛，于是又跳了出来。
“秦定坤，你别仗着点小聪明，就想耍弄侯市长，有错误就老老实实承认，少故弄玄虚。”
秦定坤白了他一眼，把合同拿给石长征。
“石书记，你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问题？”
石长征接过合同，一页页翻到最后，他疑惑地皱着眉头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。
这下曹为民来劲了。
“看吧，连石长征都没看出合同是假的，你就别无理狡辩了，赶紧承认错误是正经。”
秦定坤凉凉地道：“如果我没记错，举报这事是市里在处理，跟公社没有任何关系。
怎么侯市长还没给我定罪呢，曹书记就断定我是无理狡辩，要不这事干脆转到公社来调查吧。”
“秦定坤你……”
曹为民气的指着他，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哼，不过是在侯市长面前出了丑，就想表现自己博领导好感。
你想这么做我不拦着你，但别指望踩着我上，我可不给你机会。
秦定坤鼻子里重重出了口气。
“看来造假合同的人心思还真是缜密，竟然连石书记都没发现破绽，硬是让人把真合同调换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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