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话间，马车已经停在了寿王府外。
寿王回京之后，朝中的大臣们自然是转了风向，将目光投在了有军功在身的寿王身上。
平日里冷静的寿王府这会儿是门庭若市，门口的守卫都多了几个，不是在拒绝礼物，就是在拒绝拜帖。
管家见沈轻灵与薛玉下车，忙兜袖过来迎接。
等进了寿王府，一切熟悉的东西骤然闯进沈轻灵的视野，叫她脚步顿了顿，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。
经过昨夜一梦，沈轻灵知道自己连最后的一点牵挂，也都放下了。
李彧这会儿正在书房。
他写着字，抬头看到沈轻灵与薛玉随管家进来，连忙放了笔起身，笑着说：“两位昨日休息得好？后来醉酒，倒叫沈娘子费神了，今日本王特意摆了一桌，好答谢沈娘子一番。”
说这话时，李彧的眼神像是钉在了沈轻灵身上。
沈轻灵皮笑肉不笑地交手行礼，说道：“谈不上费神，最后是王爷您的那些护卫将您送回去的，要谢可以谢他们。”
“我也得谢谢沈娘子。”薛玉抿了抿唇，含笑打岔。
“那是自然，阿玉今天的脸色是好多了，往后可不能再胡闹。”李彧半点不觉得沈轻灵冷硬，犹自笑着接话，并将二人请到了正堂。
寿王府的仆从这会儿已经将宴席给张罗好了。
三人入座，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。
到仆从过来呈上水果时，李彧这才开口：“都是贡果，阿玉和沈娘子不要客气。”
沈轻灵没动，不咸不淡地说：“由奢入俭难，贡果这样的稀罕物，我还是不要吃了，免得日后惦记。”
在座的都不是傻子，自然能听出沈轻灵的话里有话。
“倘若沈娘子喜欢，日后想吃时，知会一声就是了。”李彧的回答也颇为耐人寻味。
薛玉清了清嗓子，伸手拈过一颗入嘴，说：“还是王爷这府里好，往常我想在京里寻这些，可得觍着脸去找官家讨要呢。”
好一通打岔，薛玉才总算把趋于诡异的对话给打断。
吃过水果，三人该到了后院的园子里坐着，正是秋后凉爽的时候，院子里稀稀疏疏开着不少的花，凉风一过，幽香满园，十分惬意。
沈轻灵没心思去欣赏这些，自顾自地靠在椅子上打瞌睡。
李彧开始还想要和沈轻灵搭话，几句过后看沈轻灵没精打采，便转头与久未见面的薛玉开始闲聊。
他们二人聊得无非是北境的战事以及朝中的局势。
尽管有了沈轻灵的干涉，今生薛玉并没能直接成为李彧的心腹，可以他从前与李彧的交往，两人的亲密也非寻常人所能比拟的。
所以这谈话，渐渐地就深入了些。
“太子殿下的身体并不如我们所看到的那般好。”薛玉以拳抵嘴，咳了两声，说：“上个月宫中御医出入东宫许多次，这事被詹王知道了，还借口探病，进出过东宫。”
李彧冷哼道：“昨天他们过来，其实就有着要试探太子的心思，好在太子没有真喝酒，不然误了身体就麻烦了。”
有李彧刻意地掩护，太子倒酒也就没能被詹王与相王注意到。
“朝中风起云涌，詹王与相王心思活络是正常的。”薛玉端起茶杯，拂了拂茶末，余光瞥到熟睡的沈轻灵，眼神顿时温柔了下来，“如今北境的麻烦解了，他们二人就算想要生事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。”
察觉薛玉声音温柔，李彧偏头看向他，又看了看沈轻灵，问：“阿玉中意她？”
薛玉点头，很坚决地说：“轻灵是我的命。”
沈轻灵与薛玉在出雍关的事，李彧回来后不是没有听说，但他不想放任自己的梦就这样破损。
又或者说，一日日地反复梦到那些事，李彧很多时候已经分不清哪个是梦，哪个是真实了。
他心里对沈轻灵的那份感觉复杂又隐晦。
“阿玉还记不记得，我离京前，说自己做了个必定凯旋的梦？”李彧突然问道。
薛玉啊了声，回忆了一下，说：“记得，王爷当时还说，梦里有个小娘子待您格外地好，您不愿意娶旁人，只想等她。”
李彧闻言，垂眸微笑，尔后仰头仰天，缓缓说道：“是啊，我不愿意娶别的人，因为我对那个梦永远也忘不了。”
“您凯旋归来了，那么那个小娘子呢？王爷可有遇到？”薛玉问。
院子里骤然沉默下来。
许久之后，李彧长叹一声，回答：“我还没有等到她……那个梦我日复一日地重复梦到，我在梦里辜负了她，怀疑她接近我的目的，质疑她辅佐我的初衷，并深深地伤了她爱我的那颗心，以至于最后她走得决绝，不留余地。”
装睡的沈轻灵全听到了。
但也只是听到了。
李彧坐直了身子，端过旁边的茶，牛饮而尽，说：“是我不好，负她一世，才有了此番形同陌路。可我无法放弃，阿玉，你懂我吗？那种心被彻底占据，无法割舍的痛……”
“我懂。”薛玉目光怜悯地看着李彧，“情爱本就不是说放就能放手的，王爷您能醒悟，其实为时不算晚，毕竟那只是梦而已，一切尚有回旋的余地。”
是梦吗？
被开导的李彧有些茫然。
或许只是梦吧，可如今他的确已经与沈轻灵相隔甚远，更别说他视为手足的薛玉与沈轻灵还有一段同生共死的遭遇。
薛玉会是沈轻灵眼中不同的那个人吗？
李彧不敢赌。
“对了。”他岔开话题，问：“昨日沈娘子是想要离开汴京吗？可是要回扬州去？听说她在扬州的产业不少，相当了得呀。”
椅子上的沈轻灵动了动，两眼微微睁开，一副睡意微消的模样。
“是。”薛玉起身过去给沈轻灵递了杯茶，嘴里犹在回答李彧，“轻灵她在汴京也有几处酒楼，汴京和扬州之间，轻灵还自掏腰包建了六七个私人驿站，用作传信接待。”
言语间，十分自豪。
沈轻灵接过茶喝了口，神态慵懒地说：“不过是小打小闹，拿到王爷面前，还是不值一提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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