占据交汇点,相当于在关中平原上打通一条新的道路,连接陇西、汉中。
可使天水、大散关的兵马随时汇合。
之后哪怕敌方的骑兵迂回,断了他在渭河上的辎重线,也能从大散关补给。
而若敌方不让他驻军石家营?
那就是敌方被迫决战,主动权易手。
……
这是李瑕第一次以步卒在正面战场迎战骑兵,自知十分欠缺经验,打得很谨慎、也很笨拙。
他近来常看《六韬》,学到骑兵有“十胜九败”,努力避免的便是敌骑之十胜,尽力促成敌骑之九败。
而另一方面,李瑕也在权衡着此战自己与敌方之间的优劣。
论韬略与战阵经验,他必然不是如敌方,但好在有提前谋划,而指挥步兵要比指挥骑兵简单太多了,勉强算是势均力敌。
论地形,平原地带于敌骑有利,但背后是天水、右边是大散关、左边是渭河、前面是姜水,他稍占上风。
论兵力,他其实不仅有七千之数,大散关随时还可出兵支援,人数上有优势,但以步战骑吃了点亏,双方还可以算是势均力敌。
可若论心态、士气,他挟大胜之势而来,打得对方措手不及,已是完全占了优势。
更重要的是,李瑕输得起,败了,大不了退回天水或大散关,来日卷土重来。
对方输不起……
~~
七月十一,天气炎热。
巍峨峻峭的秦岭群峰在右,平畴沃野的渭河平原在左,宋军列着锋矢阵不急不缓地行军。
离石家营还有一日路途。
最前方的士卒扛着重重的盾牌,队列呈箭头形状,以防止蒙古汉军轻骑袭扰,同时分担两翼的压力。
前锋士卒披着步人甲,每走一步,脚下都有汗水滴落,渗入黄土。
两翼亦是这般防御,盾手与重步兵保护着里面的长矛手、弓弩手、掷炮手。
一杆大纛立在中军偏后方的位置,李瑕策马行在大纛前方。
这个阵型的弱点在于尾侧,但天水本就近,宋军是从河谷出来,并不担心尾侧出现敌兵。
忽然,鸣镝声起。
“敌袭!”
“不必惊慌!是哨骑骚扰……”
远处已出现了敌骑的身影。
蒙古汉军的轻骑散开,呼啸着,向两翼包抄,发出箭矢。
这样零星的箭矢并非是要起到杀伤的作用。
而是为了拖延宋军的行军速度。
另外,士卒毕竟害怕中箭,也会心生不安。
且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中,哪怕只耽误宋军用饭,难免影响士气。
自蒙古攻宋以来,已有太多的宋军就这样被硬生生拖垮。
但李瑕选择的地形本就使蒙古汉军不能完全施展开来,行军路线也近,又是出其不意发兵,不至于被长期袭扰。
宋军依旧有条不紊地行军,弩手则以箭矢回击。
这些敌骑并非是蒙军诸千户军,骑射稍弱,难以如真正的蒙骑那般远距离抛射。
他们若冲得近了,也偶尔有人中箭倒下。
于是敌骑绕远了些,袭扰开始不如原来有力。
但骑兵的优势在于始终把握着战场的主动权。
很快,有成股的骑兵奔来,并不冲击,而是策马绕着宋军的战阵。
奔走、呼啸,也恫吓着宋军,意图拖慢宋军的行军速度,让穿着步人甲的宋军士卒更累,直到体力不支。
如同狼群在观察猎物的弱点。
这种被当成猎物的感觉渐渐引起了士卒们的不安。
战事未起,步卒已落了下风。
李瑕根本连敌方大阵都还没望到,这里是平野,没有高山可观测战场,或者说秦岭太高,爬不上去。
敌方却已能将他的军阵看得清清楚楚。
李瑕遂下令,让将领们鼓舞士气,告诉士卒们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远。
渐渐地,中军有歌声响起,激励前锋的重甲兵。
“先取陇西廿四州,别分子将打衙头。回看秦塞低如马,渐见黄河直北流!”
“天威卷地过黄河,万里羌人尽汉歌……”
歌到最后,七千人齐声大吼。
“银装背嵬打回回啊!”
~~
渐渐的,只剩半日路途了。
李瑕抬起望筒看去,试图判断出廉希宪、刘黑马下一步的命令。
对方应该已意识到能袭扰的机会不多了。
那,要么就在姜水以西决战,因为一旦让宋军占据石家营,刘黑马就会失去整个战略上的优势。
要么率骑兵渡过姜水寻找时机,因为蒙军主力很可能还未完全退出陈仓道,存在被宋军堵截在峡谷里的风险。
思来想去,李瑕并不能判断出对方的选择。
但没关系,无论如何他都愿意奉陪……
~~
刘黑马已下令撤出峡谷,正横兵于峡谷外。
他此时若退过姜水,让出石家营,宋军将合汉中、陇西之势;但若不退,在此决战,失骑兵之利,失战场主动。
可以预见,李瑕以势逼来,一场决战不可避免。
“廉公呢?!”
“廉公在炎帝陵上。”
“快!把廉公请下来……”
炎帝陵就在陈仓道口不远处,很快有士卒忙牵着马过去,向廉希宪大喊催促。
“廉公,快走吧!再不走宋军要到峡谷前了……”
廉希宪恍若未闻,极目望去,远处的宋军军阵如一只小乌龟一般,进军缓慢。
“都说你用兵擅用奇、喜弄险,但分明是极谨慎。换言之,你的奇与险,是另一种谨慎,因为不用奇弄险,你早死了。”
他这般低声自语着,眯起眼,像是想要看清李瑕的相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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