抢救室外，男人坐在椅子上，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：“其实我们爷俩以前关系很好。”
他交叉双手撑着头，眼神迷离显然陷入了回忆之中。
“我们老娘死的早，那时候家里虽然没钱，但是我们俩相处的还算融洽。
“我没多大出息，只考了个普普通通的本科，老头好像很自责。认为是我帮忙做家务耽误了学习。可我知道，我根本不是学习的料，和家务一毛钱关系都没有。
“那是我们第一次大吵了一架……后面又发生了不少事，他除了糖尿病还有高血压，吃的药越来越多，保险还要自己上。总觉得自己是我的拖累，我听了生气啊！
“其实我也是恨自己没用，赚不到什么大钱……可时间长了，总吵总吵，也忘了最初为什么吵得了，我们的关系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这样了。”
说到这里，男人叹了口气，似乎一同呼出的还有这么多年积攒的郁气：“要不是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，我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改变。要是他这次真死了……可能我就要在悔恨中过下半辈子了吧。”
吴佑安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说什么才好，别说自己原本就不擅长沟通交流，就算没问题，父子间的关系……对他来说也是个棘手的命题。
男人沉默了一会儿，抹了把脸：“再难，总还是会有办法的！”
自己惊讶的看了眼这个突然振作起来的男人。
“嘿，我就是觉得，吴医生你既然两次救了我爸，那可能我们以后的命，也没想的那么糟。或许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，人不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？”男人微微一笑，居然好像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，“别看我这样，其实因为从小帮忙家务，手艺不错的。
“以前也有过从小店做起，自主创业的想法。可这年头找个稳定的工作多难啊，就更不要说什么自主创业了，所以一直在犹豫。但现在我觉得，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。”
自己看着决定冒险，却因此重拾希望与自信的男人，点头道：“祝你成功。”
“嗯！谢谢。”男人转头看向自己，认真道，“吴医生，大恩不言谢，我现在没什么本事，如果有一天我能混出个样子，到时再报答你。”
这次轮到吴佑安笑了：“好，我等着你。”
董大爷血糖稳定之后，这男人就准备带着他回去了。
刚刚和吴佑安说的话似乎不是说说而已，他人还没出医院就打电话把自己的工作辞掉了，董大爷在旁边差点没气得再晕过去。
父子二人你一句我一句，依旧是骂骂咧咧的，但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，过去的那层隔膜似乎消失了。
……
二人出院之后，抢救室重新重新冷清下来。
“小吴啊，你说实话。”王有德胖手指头有节奏的敲着桌面，“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确定他是低血糖昏迷了？”
吴佑安装傻：“没有啊，怎么会呢。”
“那怎么就光简单查体，你就坚持让他测血糖？”
“我不是说了嘛，测血糖快啊，先测一个什么都不耽误。”
道理是这么个道理，可王有德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，这小子当时的表情绝对是有相当把握的！
可他想来想去，也不觉得当时有什么线索。
低血糖昏迷并没有什么独特的表现，能直接一眼便看出来。
如果吴佑安一开始便笃定董大爷是低血糖昏迷，那在王有德看来只有一种可能性——这小子觉得既然上次董大爷低血糖，这次肯定还是相同的原因。
然而这种思维模式，在临床医生中是十分危险的。
几天相处下来，他觉得这小伙子不错，不希望他养成不好的习惯。
“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个，是希望你不要犯经验主义的错误。”王有德表情严肃，“既往史是给咱们诊断的重要线索，却不是唯一标准。不要觉得一个人上次晕倒是低血糖，这次昏迷就一定还是，如果养成这样的思维习惯，早晚是要出是的。”
“这个真没有。”吴佑安说的非常坦然。
事实上要不是董大爷在夜班空间中的表现太过怪异，让自己当时就下意识的怀疑他好像有自杀倾向，也不会一上来就那么倾向于低血糖。
只是这些事当然不能告诉老王。
王有德看着他坦然的表情，这才作罢：“嗯，那就好，时间差不多了，你再审一遍董大爷的抢救记录。没什么问题的话就下班吧。”
老王看着吴佑安的背影，心思有点复杂。
他混了这么多年，这小伙子又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人，很轻易就能看穿。
和现在的自己不同，吴佑安虽然平时很安静，却大概是那种很典型的热血青年，有追求、有抱负，估计是想要在医疗领域有番大作为。
他还一年就退休了，并不想平静的日子再起什么波澜，其实将他留在急诊这种多事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好选择。
可有时看见他，就像看见年轻时的自己，总忍不住想指点他几句，让他少走些弯路。
可能这就是缘分吧。
谁让吴佑安和自己年轻时一样帅呢？嗯，比自己应该还稍微差一线。
终于“找到原因”的老王不再纠结，腆着大肚子，头上带着佛光离开了。
……
老王不纠结了，医院里却有另一个人，因为吴佑安有点纠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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