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真可爱呀~”
这是我生平听到的最多的赞美。
每当父亲这么说的时候,母亲的脸上,总会露出安详的笑容。
作为一个剑客,被夸赞“可爱”,到底算不算一种侮辱呢?
年幼的我其实很不明白。
我生长在一个剑术世家,很小的时候,就开始练习剑术了。但我并不怎么喜欢剑这种东西,每次练习只要超过半小时,内心就会感到厌烦,抵触。
可我的剑术天赋高得离谱。
爷爷总是一脸欣慰地望着我,说桐生家在我手中,必定能恢复以往的荣光。
爷爷是个很古板的人。
我并不是很喜欢他。
但他是桐生家的家主,他说的话,任何一个桐生族人都不得忤逆。
——需要无条件服从。
人人都说人生像舞台,但想必很少人像我一样,从结束孩童时期起,就一直被操纵着往前走吧。
很快,我冠礼的日子到了。
我有了大名。
——桐生作之进。
我被剃了月代头,换上礼服,成了武士。
这时的我还不能称为武士。
因为腰上没有剑。
不过为了遵循武家礼法,该有的配剑,还是准备好了。
爷爷说世上岂有不佩剑的武士,考虑到桐生家的门第的规矩,绝不容许没有佩剑就进行冠礼的习俗,无论如何都要我戴上配剑。
确实。
桐生家世代都为神君的剑术教习,无论俸禄或品级都不低,必须要维持古老的传统;而且呀,身为剑术世家,腰间没有佩剑,实在不成体统。
爷爷的话合情合理,换谁都不会觉得有问题。
父亲却有不同的意见。
如今太平盛世,即便剑术再怎么高强,仅凭一把剑一个人也无法做到什么,不必守着传统不放。
为此,爷爷和父亲争执了一番。
父亲没有退让。
他说不能用的东西不需要。
剑不是装饰品。
若是不能拔剑,这样的东西佩在腰上,就只能是无用装饰。
爷爷也丝毫不肯松口。
到最后,那场宴会气氛静默,几乎分不清是庆宴还是吊丧。
父亲那么坚持,其实是有原因的。
作为桐生家唯一的嫡系男丁,我本应该从爷爷手中接过桐生家的传承,将桐生剑术发扬光大。可事情却早在我十二岁那年,就注定了不能这么发展了……
十二岁的那年,身边的同龄人,都沉浸在追逐异性的躁动中。
唯独我心如止水。
很奇怪的,我对异性,似乎并不心动。
从小到大,我身边也不乏女佣的贴身照顾,面对着她们丰满的女体,我并没有任何心跳的感觉。我一度怀疑我是有什么疾病,直到有天下午,我才在不经意间,发现了自己内心的秘密。
那是个很寻常的漫长且无聊的下午。
练习完剑,回到卧室,我拿了本从图书馆借来的插画翻看。
刚翻开第一页时,我的心,就开始砰砰直跳。
那是一个骑着战马挥舞宝剑的骑士。
马儿张大着鼻孔喘气,结实有力的前蹄扬起沙尘;骑士身披银白铠甲,铠甲上饰有美丽的花纹,明晃晃的宝剑直刺蓝天;他从护具中露出的漂亮脸庞,给人一种冲向“死亡”的英雄气概。
我觉得,他或许下一个瞬间就会被敌人杀死。
我的内心被触动了。
期望着看到他被杀死的画面,又不忍心看他就这样死去,我捏着画册的页角,纠结着到底要不要知道骑士最后的结局……就在这时,进屋打扫的女仆,无意间看到了画册,笑着开口问“小少爷,你知道那画上的是谁吗?”
“不知道啊。”
“她可是一个英雄哦。真的,这画册,是将圣女贞德扮成男人奔赴战场为国尽忠的故事。”
“女的?”
那一瞬间,我内心的情绪,好像被冲垮了。
“圣女贞德”这个词,把我对骑士慷慨赴死的美好幻想的残酷地摧毁了,我憎恶这个事实。从那以后,我就再也没看过那本画册,但那刹那间的悸动,却让我内心隐藏起来的那扇门,暴露了……
不久之后,我接触到了另一副图画,收藏于热那亚罗索宫的歌德·莱尼的《圣塞巴斯蒂安》。
以阴郁森林和黄昏天空为背景,俊美的青年被绑在那树干上,绑着两个手腕的绳子系在树上。遮着青年身躯的,只有那松松地围于腰间的白色粗布。
这是一副文艺复兴时期的殉教图。
男人那白皙健美的身体,被置于薄暮的背景前,显得无比的耀眼夺目。
结实臂膀被抬到不过分的角度,使被束的双手正好在发顶上方相交,他的脸微向上仰,凝视着天上荣光的眼睛安详地睁着。
那挺直的胸膛、收紧的腹部、稍稍扭动的腰间所漂动的都不是痛苦,而是无上的荣光。
箭射入他那健美的肌体,像是要以无比欢乐的烈焰来践行,将他送上天国。
陶醉地欣赏着这幅画的同时,我感觉到自己被某种欢喜所摇动。我血液沸腾,我的身体充满愤怒的色彩,前所未有地强烈地期待着我的反应。
我的手开始本能地遵循内心。
伴随着一阵足矣令人头昏眼花的酩酊,我成功推开了那扇门。
这就是最初的、拙劣蹩脚的、突发性的开始。
在那时候,我在一夜之间,变得不再讨厌剑道训练场了。
竹刀的碰撞声,凌乱的脚步声,男人们嘹亮的口号声……这些东西汇聚到一起,散发出了汗水的味道。这股汗味,不知不觉间,诱发了我的憧憬,并支配了我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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