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1章 黄牯黄昏
在他与师兄不言相遇过后，黄牯留在了那个留他们借宿老人家家里帮他耕地，和他相依为命，亲如兄弟——正好们的年龄看起来也差不多。偶尔，老人还会带着他出去给别人耕地，挣一天两天的短工钱。他算又一次找到了归宿，老人家有了说话的伴，到头的日子又往前延伸了一段。只不过，这样的日子并不长，一次，他们俩出远门给人耕完地，回家的途中，遇暴雨，都被淋得似乎连骨头里都能拧出水来，老人就此病倒了。
老人进到屋里，坐着半天没有动，像极了荒村破屋的一具尸体。差不多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，尸体好像又被灌了口气，动了动。他喘着气走到黄牯面前，将他的绳子解开了。
“恐怕，我这身体真的如朽木只等着朽坏了。老拴着你，连一口吃的都找不到，那怎么能行，你走吧？等吹一吹风，把露水吹干了就走。要是能找个好人家呢，就找，可别亏待了自己。你说你，是不是也看着我老了，在我面前一点脾气也没有。”
“也不知道你病没病，人呢，病了知道，还能开口说，你这也不能开口说。你的身体要比我的要好，这是真的，这再好不过了。”
“我也不送你了，谁还没有个难过的时候呢？自从我老伴走后，任何人我都不送了，不送了……”
说完，老人又走进屋，关上门，一口一口喘着气，像是在呻吟。
大约过了半个时辰，果然起来风，刮了两阵过后，又变得很细微了，因为在屋里还能感觉到凉气，却听不见风声。接着，便是黄牯牛铃远去的声音。
第二天快到午时，老人才挣扎着起来，打开门，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看起来比他年轻一点的人在煎药，药罐下的柴火已经开始小了，看样子是药熬得差不多了。
“这位老哥，您是？”
“老人家，您先坐着，药马上就好了。”
等药好了，凉一点了，他便盛给了老人，“这是驱寒的药，我听别人说的，想必对您有帮助，下午，我再去问问郎中，捡点药回来。”
“辛苦您了！还有人管我这把老骨头。你是个好人，唉，我要是把老黄留个你，我也就安心了。我给忘了，家里还剩好多粮食，我是吃不了多少了，该让他吃了再走的。”
吃了那人的药，老人有一定的好转，下午，那人再来的时候，老人家已经做好了饭。
“我就猜到你会来的，也只能这样招待你了。”
“您客气了，您病还没好，好好休息最重要。”
“是该好好休息了。老黄也是，也该好好休息了。你说他能找到好人家吗？应该是可以的，你把他给领回去吧？对，还是拜托您帮忙找找，找到后好好善待他。”
“好。”那人点点头，没有说别的，闷声吃着饭。
第二天，那人拿了郎中开的药来，给老先生煎服了，老先生身体又好了大半。老先生问了问他家里的情况，那人也没有回答出所以然来。他又问了问找老黄找的怎么样了，他说在找，还没有找到。
“真的多谢你。我这身子，喝了你从郎中那里拿来的药，已经好得差不多了。我想着你家里也忙，明天就不要再过来了。这样，我这心里真的过意不去。”
第三天，那人还是来了。等老人家喝完药，同他吃完饭，他便走了。老人家觉得心情好，打算去散散步，后脚便跟了出去。他远远看见那人没有走正路上，而是进了竹林，感觉很是奇怪，便跟了过去。没跟多远，便看见那人变成了黄牯的样子。
“大黄！原来你是大黄！”
老人家走过去，喊着他，抱着他的脖子，洒了几把眼泪，然后将他拉回了家。
“你说你哪来的钱买药啊，明天去把袋子里的米卖了，把药钱还上吧。你说你，我一直把你当兄弟，你却默不作声的做你的牯牛。你难道是嫌弃我不成？”
老人家把米卖了，还了药钱，剩余的钱给黄牯买了一些粗粮当夜草。这之后，他再没带他出去做过短工。
老人家的病时好时坏，大约过了四个月，又犯了，这次，黄牯用尽了他能用尽的力气，也没能将他留住。一个微雨的黄昏，老人家离开了，这个黄昏，黄牯感觉这雨刺骨的冰凉。
他安葬好老人家，本来打算来找不言，以求有个安身之地，却见大家为修水渠的事又忙又累，而眼前架桥的事情更让他一筹莫展。于是，他帮着扛了石料，架好了桥。这次劳动让他的经历折损大半，他觉得自己恐怕走不上云横岭了，只能先找个安生之所修养一段时间，阴差阳错，到如今竟还没能去得了云横岭。
他想着自己年纪老迈，耕田实在有些吃力，要是能找个待他宽松些的人家就好了。他见一个员外对邻舍慷慨大方，本想着他待人待家畜会不错的，于是便到他家的田边，等他收养。员外意外得了这么好一牛，自然是喜出望外。可本性纯良的黄牯没有想到，员外对人的慷慨是建立在他对人的算计和苛刻之上的，对于他，不过是一笔意外之财。他日渐体力不支，受冷落和虐待便日渐加深。这天，他因为太过劳累，卧在地里起身迟了，便遭了一顿毒打。之后好多天，他都被拴在圈外任风吹雨淋。
终于，来了一个牛贩子，他比员外识货，便从员外手里花了五两银子将他买走了。牛贩子为了从他身上赚一大笔钱，于是将他好生伺候着，还请来了兽医专门为他医治。不出一个月，他的身体便好转了，体力也得到很大的恢复。这时，牛贩子便以十二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最近的这个主人。
这主人一开始对他也挺好的，后来因为他的体力又开始下降，所以才如此对他。黄牯因为身体疲累，常常腹痛难忍，想着自己身体内可能生了牛黄。所以一直在想办法看能不能排出来，结果恰巧在念汐遇见她的这天排出来了。
“原来不言前辈是您师兄啊？可惜的是他已经去世了，在卧龙谷就要重现生机的时候。”
“没想到，我当时一错过，这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。我和他一生仅见过一次。”
“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？要是没地方去的话，就去卧龙谷吧？我在那里给你找户好人家，或者给你找个晚上落脚的地方。”
“好啊。但是眼下我先先去看看我兄弟，之后去趟云横岭看看我师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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